融资性贸易中通道方的责任认定

「正文共计约4200字，阅读全文约需17分钟」

融资性贸易一般是以贸易为名行借贷之实，一般在法律上构成名为买卖，实为借贷。融资性贸易并非严格的法律术语，在业界实践中又被称为循环贸易或循环买卖、循环交易、贸易型融资、融资性循环贸易等，根据国务院国资委国资财管〔2017〕652号《关于进一步排查中央企业融资性贸易业务风险的通知》的规定，融资性贸易业务是以贸易业务为名，实为出借资金、无商业实质的违规业务。其表现形式多样，具有一定的隐蔽性，主要特征有：一是虚构贸易背景，或人为增加交易环节；二是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均为同一实际控制人控制，或上下游之间存在特定利益关系；三是贸易标的由对方实质控制；四是直接提供资金或通过结算票据、办理保理、增信支持等方式变相提供资金。

实践中，在融资性贸易中，往往涉及三方主体，分别为资金出借人，实际借款人及通道方。因为国企参与融资性贸易涉及巨大的资金风险，国务院国资委《关于规范中央企业贸易管理严禁各类虚假贸易的通知》（国资发财评规[2023]74号）严禁各类虚假贸易业务的开展，对融资性贸易“空转”“走单”虚假业务等问题屡禁不止，而且长期以来由于行政、司法对企业间借贷行为秉持禁止性政策以及企业风控制度对企业间融资限制，因此在融资性贸易中，相关企业往往为了掩盖真实的融资目的，在形式上通过多方主体之间的多方交易形成形式上符合贸易的特征，因此参与的上下游主体较多，可能涉及十数家公司主体。在这些众多的主体中，其中实际借款人往往通过实控的关联公司达到借款的目的。而作为资金出借人的主体通常不承担贸易风险，只享受固定收益。而作为提供资金通道的第三方，在交易中仅起到提供资金通道的作用，所以在实践中也被称为通道方或过桥方、中间人、参与人等。

一、融资性贸易的特征

根据最高法院法官会议纪要的相关规定，融资性贸易在司法实践中通常具备以下几种典型特征：

二、融资性交易中通道方的法律地位

融资性贸易中通道方应属于辅助人的地位，这是因为，从通道方与借款方的对比上看，通道方不是实际用资人，并未享受资金占用的收益，所承担的责任应当与借款方有所区分。从通道方与出借方的对比上看，通道方提供通道服务，其收取的费用远低于出借方收取的资金利润，并且通道方不提供任何资金，其对于借款方不能还款的风险，并未负担风险的预期，而出借方追求了较高的资金收益，对于借款本金不能回收的风险也应有相应的预期。换言之，在出现资金不能偿还的情况下，此类案件的责任承担实际是交易损失的风险在出借方和通道方之间如何分担的问题，判令通道方承担还款责任，实质上是要求通道方替代出借方承担资金不能收回的风险，而借款方却可以置身事外，仅享受制造虚假贸易交易而实际提供借款的固定利息收益，却将借款损失的风险完全转嫁给提供媒介帮助的第三方，不仅不符合对价原则，也与当事人对风险的预期不相符。

实务中，通道方可能是基于借贷关系中的一方或者双方的邀请参与交易活动，也可能是通道方主动发起或者撮合借款交易。而交易发生的原因，并不影响对通道方作为使用人的认定。进一步而言，通道方的行为包括参与贸易合同和借款合同两个方面（存在交叉）的履行，与贸易合同相关的包括开具发票、货单等行为，不应视为履行借款合同中债务的行为。而通道方在借款方和出借方之间搭建资金通道、帮助借贷双方接受和转付借款本息、自主扣除“差价”等行为，更符合履行辅助人的职能定位。

三、融资性交易中的合同性质及效力

因循环贸易的交易结构比较复杂，涉及多方主体及多份协议，对真实交易目的的隐蔽性较强，借款人通常为资金实力不足的中小型企业，在资金链断裂无力偿还借款的情况下，出借方只选择起诉有偿债能力的通道方而不向借款方求偿，导致法院很难查清全部事实。在21世纪初，该类案件爆发的初期，多数法院裁判观点对案件性质的认定还停留在贸易合同纠纷的层面，仅有个别案件突破了合同文本等表面证据，运用穿透式审判思维将案件定性为借贷合同纠纷。此后经过几年的司法实践，原先的穿透式裁判思路得到了进一步的肯定和发展。尤其是原《民法总则》颁布和实施后，增设了通谋虚伪表示制度，为正确认定该类交易的性质和效力提供了法律依据。如最高人民法院在（2010）民提字第110号查某莉与杭州某恒实业有限公司、上海某玉都钢铁贸易有限公司、常熟某弘材料科技有限公司企业借贷纠纷案中，突破了案涉《代理采购协议》《销售合同》等表面证据，将案涉钢卷买卖认定为“以货物买卖形式掩盖的企业间的融资交易”。该案的交易模式虽不是典型的循环贸易，但与循环贸易比较类似。又如，最高人民法院在（2013）民再申字第15号上海某雷雅科技有限公司与上海某天能源股份有限公司及上海某华威冷弯型钢有限公司企业借贷纠纷案中，将案涉连环买卖定性为“名为买卖、实为借贷法律关系”。2019年发布的《九民会纪要》强调要通过穿透式审判思维，查明当事人的真实意思，探求真实法律关系，为人民法院正确处理此类案件提供了政策指引，指明了裁判思路。《民法典》第146条也明确规定，“行为人与相对人以虚假的意思表示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无效。以虚假的意思表示隐藏的民事法律行为的效力，依照有关法律规定处理”。

按照最高人民法院第二巡回法庭法官会议纪要的意见，三方以上当事人在以签订买卖合同之名行借贷之实的封闭循环贸易结构下，如各方当事人对交易的真实目的并非买卖而为借贷系明知，则买卖合同属于各方通谋的虚伪意思表示，应认定无效，而应按借款关系进行审理。通道方如仅为掩饰借贷双方之间的借款关系而提供形式上的三方买卖媒介服务，以帮助资金流通并收取固定服务费，但与出借方未形成借款关系并转贷牟利，则其实为借款关系中的履行辅助人而非借款人，无需承担应由借款方承担的还款责任。在通道方未明确作出债务加入或提供保证担保意思表示的情况下，也不宜认定其构成债务加入或提供保证担保。

在以借贷为目的的融资性贸易中，借款方未能还款，出借方以买卖合同为由起诉通道方，通道方是否应当承担责任?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第二巡回法庭法官会议纪要的意见，通道业务中的买卖合同是出借方、通道方、借款方以虚假的意思表示所签订，目的在于掩盖真实的借款交易，因而买卖合同均属无效。在出现损失的情况下，出借方假戏真做，以买卖合同为据，根据合同相对性原则要求通道方承担交付货物或返还货款等法律责任，当然不应支持。因当事人主张的法律关系性质及效力与人民法院认定的法律关系性质及效力不一致，人民法院应当向当事人释明并要求当事人变更诉讼请求。如借款方仍然坚持主张通道方承担买卖合同下的返还货款或交付货物法律责任，人民法院应驳回其诉讼请求。

如出借方以实际的借款关系提起诉讼，要求通道方承担返还借款的责任，则在通道方仅为债务履行辅助人，而不是借贷关系中的借款方的情况下，其当然不应承担出借资金本息的给付义务，人民法院因而也不应支持出借方关于由通道方承担还款责任的诉讼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