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典型案例解读植物新品种权和商业秘密的协同保护

人民法院依法办理侵犯商业秘密犯罪案件，对于保护知识产权特别是自然科学领域的知识产权、鼓励科技创新、推动产业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使命重大，这也是人民法院面临的新任务。侵犯商业秘密犯罪案件的证据的收集固定和采信、犯罪构成要件如何把握、损失如何认定，具有一定难度。商业秘密的特征为其是一种技术信息和经营信息，不为公众所知悉，能为权利人带来经济利益，具有实用性，经权利人采取了保密措施。商业秘密的“不为公众所知悉”限制层级较低，只要不是行业内众所周知的普通信息，较普通信息具有最低秘密性或新颖性限度的信息，都可认定为商业秘密，无法从公开渠道直接获得。公开渠道包括出版物的公开及其他公开销售、使用、反向工程解密、知情者口头泄密等公开的方式，知悉应理解为对相关技术原理及使用方法的完全知晓及掌握。

【律师分析】

本案作为最高人民法院知识产权法庭审结的首起涉及育种创新成果商业秘密保护的典型案例，本案对植物新品种的亲本是否符合商业秘密的保护条件进行了详细分析，值得关注。根据《反不正当竞争法》第九条第四款，商业秘密需要满足不为公众所知悉、具有商业价值和保密措施三个要件。即，秘密性、价值性、保密性，其中秘密性与保密性是分析重点。本案中法院也是按照上述思路，围绕保护客体的确定，秘密性与保密性要件进行了详细分析，最终认定“W68”构成商业秘密，具体而言：

第一个问题是亲本是否属于商业秘密保护的客体。法院认为，亲本是育种者的智力成果，承载有育种者对自然界的植物材料选择驯化或对已有品种的性状进行选择而形成的特定遗传基因，具有技术信息和载体实物的双重特性，二者不可分离，可以作为商业秘密保护。搏某种业公司关于只有与亲本相关的育种技术信息才能作为商业秘密保护对象的主张，法院不予支持。

第二个问题是“W68”是否具有秘密性。搏某种业公司主张亲本已被公开销售或通过审定公告披露，但法院认为仅公开名称或代号不足以使遗传信息为公众所知，育种者通常会委托种子繁育公司扩繁亲本进行制种，但委托制种的行为并非是销售亲本的行为，被告未能提供有效证据证明公开销售的事实。同时，反向工程难度大，无法轻易从杂交种中获得亲本，从子代分离出亲本并培育亲本并非普通育种者不付出创造性的劳动就容易实现，如果不通过对“万糯2000”进行专业的测序、分离，难以获得其亲本，更难以保证获得的亲本与“W68”完全相同。因此，公开销售“万糯2000”的事实不能当然导致其亲本“W68”为公众容易获得，更不能得出亲本“W68”丧失秘密性的结论。

第三个问题是保密措施是否充分。法院考虑了育种材料的特性，认为“W68”作为育种材料自交系亲本，必须施以合理的种植管理，具备一定的制种规模。在进行田间管理中，权利人对于该作物材料采取的保密措施难以做到万无一失，只要正常情况下能够达到防止被泄露的程度即可。华某种业公司提供了内部保密制度和外部协议，法院认为这些措施符合要求。

此外，法院对植物新品种权和商业秘密保护的关系进行了特别说明，法院认为，在作物育种过程中，符合植物品种权保护条件的育种创新成果，可以受到植物新品种权制度的保护。同时，杂交种的亲本等育种材料符合商业秘密保护要件的，可以受到反不正当竞争法的兜底保护。法律并未限制作物育种材料只能通过植物新品种保护而排除商业秘密等其他知识产权保护，对作物育种材料给予商业秘密等其他知识产权保护不会削弱植物新品种保护法律制度，而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关系。

华某种业公司是“万糯2000”（品种权号为CNA20120515.0）玉米植物新品种的品种权人，同时主张其系“万糯2000”的亲本“W68”（未申请植物新品种保护）的技术秘密权利人。华某公司制定有保密制度，明确公司的技术资料、育种样本、育种亲本、繁殖材料等属于公司秘密，不得泄露，并且未对外公开“W68”，也未允许任何第三方使用。华某种业公司起诉昌吉某有限责任公司侵害“W68”的技术秘密，请求判令其承担有关侵权责任。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乌鲁木齐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认为，昌吉某有限责任公司构成对“W68”技术秘密权益的侵害，判决其停止侵害，赔偿经济损失50万元。华某种业公司不服，提起上诉，主张一审判决确定昌吉某公司赔偿50万元显失公平、公正，与本案事实和法律规定明显不符，应予纠正。最高人民法院二审认为，一审判决以《测绘技术报告》不足以确定涉案地块全部种植了被诉侵权品种为由，对于华某种业公司主张的侵权面积未予支持，该认定未综合考虑其他在案证据记载的有关事实，最终判决赔偿1871685元。

本案在认定亲本商业秘密侵权的同时，对确定侵权损害赔偿的利润率计算方面也给出指引。

根据公开发布的中国种子协会五届七次常务理事会议纪要的记载，为鼓励玉米育种材料和亲本创新，加快突破性品种的选育和推广，保护亲本和品种选育人的权益，中国种子协会玉米种业分会2013年在大量调研基础上提出建议，并广泛征求了会员和业内专家的意见，于2014年的分会年会通过了玉米育种成果收益分配指导意见，父本所有者、母本所有者、品种育成人的权益比例定为3:3:4，该比例后经中国种子协会五届七次常务理事会审议通过。目前，该比例仅作为行业规范，供业内在品种经营权交易时参考，不对品种权交易中各方自行商议权构成影响。

本案中，法院认为，根据查明的事实，种子行业在品种经营权交易时关于玉米育种成果收益分配的相关惯例为：父本所有者、母本所有者以及品种育成人的收益分配比例定为3:3:4。作为行业惯例，上述收益分配比例不违反法律法规的强制性规定，在涉玉米亲本侵权纠纷中确定侵权损害赔偿时可以用作参考。鉴于在侵权案件中，被诉侵权人并非通过合法、正常的交易协商获得受保护品种的使用权，因此，在参考上述惯例确定收益分配比例时，可考虑侵权情节适当提高收益比例。结合本案被诉侵权玉米种子种植面积较大等实际情况，最终酌定“W68”的贡献率为杂交种“万糯2000”利润的40%。

《反不正当竞争法》和《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侵犯商业秘密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对如何确定侵犯商业秘密的损害赔偿有相关规定，确定了当事人应按照实际损失和侵权获利的顺序进行赔偿额的计算，同时明确了可以按照商业秘密许可使用费确定实际损失及相关考量因素。在诉讼中，为了保障良好的案件效果，对具体的赔偿额进行精细化的计算意义重大。本案对构筑清晰合理的赔偿金额计算模型提供了重要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