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血脉共传承（下）

作者： | 2016.09.01

在彭真的子女中，只有傅洋在从事法律工作，我们问为什么只有他一个“子承父业”？他笑了，说：“什么算父业？爸爸做过的工作太多了。而我们子女中，傅锐做过公安工作、组织工作，不算子承父业？傅彦学的是国际共运，长期做经济工作，不算子承父业？傅亮做过军事工作，不算子承父业？”

按傅洋的说法，父亲的工作涵盖了党和国家的工作的几乎所有重要领域，怎么能说哪个孩子继承了父亲的事业呢？

不过，傅洋说子承父业不在干什么，关键是精神。傅洋说，彭真“文化大革命”受难时首当其冲被批判的“真理面前人人平等”，恰恰是最令孩子们感到骄傲的。傅家子女都记住了父亲这样的说法：对就对、错就错，是就是、非就非，实事求是，坚持真理，随时修正错误。

1975年，彭真夫妇被从秦城监狱放出，流放到秦岭大山中的商洛地区。住在那里一个干休所的几间简陋平房中，尽管生活清贫，尽管还受到软禁，但他们第一次有机会与孩子们住进了一个不是机关的家，第一次有机会在没有工作重压的情况下与孩子们共享天伦之乐。也正是在这里，彭真在孩子们面前，大义凛然地对“文化大革命”中他遭受的荒唐批判系统地做了批驳。

彭真讲到：他们说“真理面前人人平等”是抹杀阶级界限，说资产阶级从来也不与无产阶级讲平等。五四年《宪法》通过时，毛主席是赞成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那也是抹杀阶级界限吗？毛主席也讲“不管是什么人，谁向我们指出都行。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你说的办法对人民有好处，我们就照你的办。”那还不就是“真理面前人人平等”！正面反面的意见都要听，正面反面的意见都要允许充分发表，畅所欲言地发表，发表完了，谁的意见正确听谁的，大家都服从真理。真理都不讲怎么行？有意思的是，后来彭真做了委员长，当选后回到家对孩子们的第一句话竟是“记住，你们要违法，罪加一等！”子女们一听不干了，说：“不对，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文化大革命”中间批判彭真，说他反对毛主席说的不破不立、破字当头立也就在其中了。对此，彭真讲：破字当头、立怎么就在其中了？封建社会那么多次农民起义，就算一个封建王朝被推翻了，立的还不是又一个封建王朝？“对于一切错误的东西，反动的东西，必须坚决地破，破就是革命嘛。这是一个方面。但是，没有立，也就不能真正彻底地破。”“有的时候有些方面，先破了再说，也是需要的。但是，因为现在我们领导着国家，所以总的来讲，必须是有破有立。

”1958年，中共北京市委的理论刊物《前线》创刊。彭真亲自写了发刊词。那中间的一句话“人是历史的创造者”，在“文化大革命”开始时被说成是抹杀人的阶级性，是反对毛主席说的“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而大加批判。对此彭真讲：毛主席说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个可宝贵的，又是什么意思？创造历史，包括人与自然和人与人两层关系。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本来就谈不上“人民”的概念，只能讲人与自然，没人会讲人民与自然。而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如果只有人民，没有其他人，人民又怎能创造历史呢？他们张口就批判，难道不知道恩格斯说的力的平行四边形吗？（恩格斯在致布洛赫的信中说：“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能为他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由此就产生出一个合力，即历史结果。”）

彭真对于“文化大革命”中被强加在他头上的种种胡乱批判、种种不实之词，不管是面对专案组的逼供，还是面对万人大会的批斗，都没有违心地承认过，真正是坚持了真理。另一方面，他又一贯鄙夷文过饰非、诿过于人的做法。他总是要求孩子们把自己当做客观事物对待，随时修正错误，他自己也决不讳言自己的错误。

在改革开放开始时，傅洋就曾听到父亲亲口讲：北京手工业社会主义改造时，没有必要让修鞋的、挑担卖馄饨的都合作化，既不符合规律，又不方便群众——本来群众在家门口就可以办的事，弄得要跑好几站路。

彭真在一次外出视察时说：“我们党的错误，都是我们党自己纠正的。”新华社记者李尚志随行采访，如实地报道了这个讲话。彭真见到报道，发现自己讲话不准确，就把李尚志找来，当面纠正自己的错误，说：“你报道得没有错，是我讲错了，这个‘都’不对，应该说：我们党的错误大部分是我们党自己纠正的。”

续完